刚刚以东道国身份举办二十国集团峰会后,印度接着计划于2024年1月召开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峰会。加上今年它还是上海合作组织轮值主席国,印度在国际场合以不同身份开展外交活动颇受关注。但在不久前金砖峰会召开前夕乃至期间,同样作为主要成员的印度对金砖机制的态度却引发国际舆论不少猜疑,虽然“莫迪将缺席线下会议”“印度反对金砖扩员”等杂音终被“证伪”,但仍折射出国际社会对印度在多边合作机制中日益“投美西倾”的关切。
得益于独特的多元身份和精细的叙事建构,印度近年来积极开展“多向外交”。比如,印度既是上合组织和金砖机制的成员国,也是美日印澳“四边机制”一员;印度既受到美国“格外器重”,持续深化与美国的战略合作,又能维持与俄罗斯关系的总体稳定,没有加入美西方“反俄大合唱”;印度既受邀参加主要发达国家组成的七国集团峰会,又自我标榜为“全球南方”领头羊。印度战略界将这种多头下注、多面出击的外交政策称为“多向结盟”“议题式结盟”甚或“新国际主义”,认为这是印度新时期战略自主的充分体现,并将之部分归结于印度“西南方国家”的特殊身份。所谓“西”,就是以民主价值观对接西方国家;所谓“南”,就是以领头羊身份引领发展中国家。
诚然,倘若印度真能以战略自主、公平公正原则来处理与各方的关系,那它确实有可能实现“多向外交”的总体平衡,甚至成为沟通各方、消除误解、缓和矛盾的桥梁。只不过,印度的“多向外交”有着强烈的地缘政治动机,而这必然使印度的“多向外交”走偏走歪甚至走向死胡同。
印度目前最大的地缘政治动机,就是利用美国“拉印制华”的诉求从美国捞取好处,并借美国战略性扶持的“赋能”,在产业发展、全球治理、南南合作等领域同中国开展“替代性竞争”。这充分体现在印度对上合组织、金砖机制、“四边机制”、二十国集团等的“厚此薄彼”上。比如,2023年印度是上合组织和二十国集团的“双主席国”,但被认为明显将资源更多投向二十国集团峰会。印度首次作为上合组织轮值主席国,却临时将峰会改为线上,并以“含有太多中方政策口号”“过多体现中方影响”等为借口,拒绝签署《上合组织至2030年经济发展战略》。印度对金砖扩员、金砖共同货币等议题也持保守态度。即使印度最终接受金砖扩员,也更多是使用“全球南方”的叙事,而美西方正图谋滥用“全球南方”叙事、炒作发展中国家债务问题、否定中国发展中国家地位等,离间中国与包括印度在内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关系。
问题是,印度这种战略投机能持久吗?印度真的能在确保战略自主的情况下获得美国全面帮扶吗?中国又真的像印度一些战略界人士臆想的那样是印度“未来十年最大对手”吗?答案显然都是否定的。
当前,美国国内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讨论,即印度是否值得下注?对印度违背美国价值观和国家利益的诸多行为,美国应该持多大的容忍度?以民主价值观为例,美印在该问题上绝非“志同道合”。2021年,美国“自由之家”组织将印度的地位从自由民主国家降级为“部分自由民主国家”;瑞典哥德堡大学V-Dem(民主多样性)研究所更是将印度列为“选举专制国家”。美国反思的结果,很可能是通过进一步加强对印度的战略绑定,提高对印度国家发展进程的影响力,进而挤压印度战略自主的空间。从今年6月莫迪对美国首次国事访问的成果来看,印度也逐步将本国的现代化进程和大国抱负“绑定”美国。这种“绑定”短期内可能有助于印度的国家发展,也可能有助于印度“联美制华”的考量,但长期看却有可能是给印度挖了一个大坑。到时候,战略自主对于印度来说,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现实是,印度的外交政策理应基于国内发展任务。发展中国家身份而非所谓“民主价值观”,才是决定印度国家崛起的根本属性。中国和印度是全球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有着长期反帝反殖的共同记忆和捍卫发展中国家利益的共同使命,在实现符合各自国情的现代化进程中也有着相似的发展任务、广阔的合作空间。从国际层面看,中国和印度作为新兴国家代表,也应联手积极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改革,提高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印度在发展中国家中的地位来自其自身发展成效的感召力,来自其对全球治理提供公共产品的影响力,而绝非来自跟中国进行“替代性竞争”的博弈。
在与印度学者的交流中,笔者感觉到,不少印度学者对美国“利用”印度、“消费”印度的动机看得都很清楚,甚至认为美国现在极力遏制的是中国,但下一个目标有可能就是印度。但他们又大都心存侥幸地认为,至少现在是中国,等轮到印度再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印度理应把更多资源投入到聚焦发展议题、解决发展赤字的多边机制,对那些以意识形态划线、搞阵营化对抗的小集团,则应避而远之。(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研究所执行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