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关系的历史长河中,保持现行国际秩序稳定和渐进性的调整,是世界稳定、和平与繁荣的基础。霸权国家尤其对现行的国际秩序负有维护与稳定的特殊责任,因为霸权国家常常从推动和发展现行国际秩序中获得特殊利益与资源,也是现行国际秩序最大的受益者。然而,现在美国在“美国优先”原则指导下所采取的诸多政策,已经实质性地威胁到了国际秩序的稳定,自由主义国际经济秩序已经开始脆裂。
国际秩序的定义和内涵
从学理上讲,国际秩序是指世界政治、经济和社会体系运作的基本方式、价值观及国际社会共同认可的前进路径。国际秩序也直接指向如何实现国家间和平共存、如何保障人民生活的福祉以及如何有效避免和控制战争等毁灭性行为的政策实践和观念形态。
毋庸讳言,由于规范性和意识形态等因素,对国际秩序的认识和理解在不同的国家中会有差别,然而,合作、持续和渐进是世界各国对建立国际秩序共识的最大公约数。任何旨在通过霸权实力仗势凌弱、我行我素的行为,不仅将给国际秩序带来破坏,还将实质性地激化秩序内已有的争议和冲突。国际关系理论和历史都已经证明,破坏和分解已有国际秩序的行为将给国际冲突埋下伏笔,并将付出引发世界动乱的灾难性代价。
珍惜和维护国际秩序,是世界和平与可持续发展的战略保障,更是世界各国人民向往和追求美好生活的信念和依靠。冷战结束后,全球化进程带来的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国际制度和规则在众多问题领域深化与发展、大国关系在竞争进程中协调与合作都已成为国际秩序的主要内容。尤其是建立在多边主义和全球议题共同应对基础上的全球治理能力的进步,是冷战结束以来世界秩序的亮点。保持世界各国、特别是主要大国在全球治理框架中的竞争、合作与协调,是国际秩序稳定的必要条件。
国际秩序当然也需要调整和进步,但其前提应该是对国际秩序稳定与渐进原则的遵从及主要大国克制与避免单边主义政策的理性行为。英国著名学者赫德利·布尔在1977年出版的《无政府社会》一书中明确指出,国际体系能否“有序”调整和进步,是避免国际秩序失序的关键。T·V·保罗和约翰·A·霍尔在其专著《国际秩序与世界政治的未来》中也清晰地写道,国际秩序存在于国际系统和民族国家两个层次:国际系统要避免动荡和分裂,个体的民族国家,尤其是大国,需要战略和政策的“慎重”。然而,今天,我们从美国对外安全与经济行为上看到的,没有“慎重”,只有“蛮横”。
美国对国际秩序的破坏
从“美国优先”的原则出发,美国所做出的一系列“退群”行动已经对国际秩序的稳定与持续带来了重大打击。
首先,国际军控和裁军体制受到严重挑战。美国宣布退出1987年的美苏中导条约、建立太空司令部和大力强化“网军”、大规模发展高超音速导弹、寻求在亚太地区部署陆基核导弹等行动,已经使得国际军控和裁军机制走到了崩溃的边缘。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核协定的做法,更是破坏了国际社会长期解决伊核问题所付出的努力。
其次,中东稳定再度变得脆弱不堪。中东和平长期建立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冲突合理解决、尊重巴勒斯坦国的基本利益、控制中东战乱和打击极端伊斯兰恐怖势力等议题上。虽然美国击毙了“伊斯兰国”前头目巴格达迪,为反恐做出了一些贡献,但之后公开宣布支持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继续兴建犹太定居点,赤裸裸的亲以政策激化了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的长期矛盾。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局势持续动荡。
最后,美国发起的贸易战和科技战严重打击了全球自由主义经济秩序。从贸易战到科技战,美国动不动启动“国家安全”程序针对中国企业,将中国公司和科研机构列入“管制清单”,干扰中美正常的科技合作。这种将两国本应在开放、公正和自由的国际经济秩序架构中正常商贸和科技往来过度“泛安全化”的做法,实质上是为美国国内严重的社会分裂和政治分裂寻找“替罪羊”,美国已然变成了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最大破坏者。
维护国际秩序需要国际社会共同努力
国际社会对美国的态度和行为造成的后果也已经开始警觉和防范。法国总统马克龙前一段就北约已经“脑死亡”的评论,显示了欧洲这个美国传统盟友对特朗普政府所言所行的担忧。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对世界有可能出现新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政治分裂的警示,更是反映了世界对国际秩序有可能出现脆裂的强烈忧虑。
令人更为不安的是,现在美国执政团队内部似乎对于自身蛮横而破坏国际秩序的潜在危机并没有清晰反思。美国副总统彭斯和国务卿蓬佩奥动不动对“中国道路”横加指责,美国国会最近通过的“香港人权与民主法案”,就是中美关系正常化40年来华盛顿所推出的第二份“台湾关系法”。其实质就是要大规模动用美国国家力量,而不是简单的道义关注,来干预和插手香港事务。
当前,世界正在进入数据经济和信息社会的新时代,诸多新的安全问题,例如网络安全和个人的信息隐私保护等正在不断出现,这是整个国际社会都要正视的问题。世界各国不管存在着什么样的利益竞争,信息安全、数字经济等领域如何能够在全球治理的基础上磋商出新的国家间行为规则,是未来国际秩序稳定和发展的迫切期待。请美国正视今天的世界,拿出应有的国际责任感去应对新的问题,而不是完全成为一个秩序破坏者。(作者是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