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共第十二届中央委员会第七次全体会议于2018年5月7日至12日在河内召开。全会审议了干部队伍建设、薪酬制度及社保政策改革等涉人事重要议题。此次会议是越共十二大任期过半、十三大高层人事规划以及越南反腐步入深水区的背景下召开的一次承上启下的重要会议，特别是全会对越共高层未来5年甚至更长一段时期的人事安排作出了总体规划，这势必对越南政局走向产生长远影响。

一、越南干部队伍现状及存在问题

越南干部队伍建设指导方针主要基于越共八届三中全会1997年颁布的关于“加快推进国家工业化、现代化时期干部战略”之决议。该战略实施20余年来，越南全国干部队伍建设已取得重要进展，特别是体制化方面，自越共八大以来，中央政治局、中央书记处颁布了关于干部工作的142项文件及决议，其中包括7项特别决议。而在十二大召开后，越共中央短短2年更是颁发了多达26项关于加强干部作风整顿的相关决议。这些数据彰显了越共日益重视干部体制建设和反腐败工作。

而就在七中全会前夕，越共中央组织部部长范明政就干部工作接受媒体采访，其称“干部战略已完成了‘历史使命’，构建了越南国家发展新阶段的干部队伍建设与发展机制”。具体表现为干部素质逐年提升，干部年龄、性别、民族、行业及领域结构日益均衡。据了解，越目前40岁以下的中央级领导干部比例为6.22%，省级干部为6.41%，35岁以下的县级干部为6.5%。在越共中央委员会、中央政治局、中央书记处任职的女干部占比20%，中央各部委女干部比例为13.03%，本科及本科以上学历干部占全国总人口的7.3%（注：战略提出目标为4%，此数据应包括离退休干部）。

但越南的干部工作亦存在诸多问题。正如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在全会上所指“当前越全国干部虽多但整体能力素质不强，一些地方干部配备‘既多又缺’；干部行业分布、领域结构不合理；管理型、专家型、学者型官员仍然较少；一些战略级领导干部（即中高层干部）民众信任度低、德才表现不佳、模范带头作用发挥不够；一些领导干部涉嫌贪污腐败、浪费、消极和充当利益集团掮客、跑官要官、任人唯亲等”。笔者用几组数据加以说明：一是行政机构臃肿。越南全国共有58个省、5大直辖市，每个省还设置17至20个厅级单位，各级行政机构可谓庞大，毕竟越南的国土面积只有约33万平方公里，仅比广西大一点。二是干部队伍数量可观。相关统计显示，1997年越全国共有135万名公职人员，2017年该数据已倍增至272万，这还不包括多达750万名的各级退休干部，国家财政供养干部比例远高于许多发达国家。三是干部年轻化有待提高。越共中央各部委56岁以上干部占比为56.86%。四是中高级干部分管领域、行业布局不够合理。全国将近60.49%的中高级干部具有经济或法律教育背景，但只有16.56%的中高级干部具有科技、国际交流合作教育背景，另具备党建及国家政权建设教育背景仅有8.36%。

二、越共高层人事布局及路线图

从全会召开情况来看，干部队伍建设议题系重中之重。阮富仲在会上特别强调“干部和干部工作是越南党建工作、国家政治体系建设中的特别重要问题，对革命的成败具有决定意义”，要求全党切实抓好各级干部队伍尤其是“德才兼备、威望崇高、恪职尽责”的战略级别干部队伍的集中建设。具体包括几个方面：

（一）主要人事架构。此次提交会议审议的战略级别干部名单共计600人，旨在为越共十三大、甚至是越共十四大培养后备干部和进行组织人事铺垫。该战略规划始于越共十一大，主要包括以下级别干部：1.中央政治局委员；2. 中央书记处书记；3. 中央委员会委员；4.中央各部委部长、副部长及级别相当的领导；5. 省级及中央直辖市的省（市）委书记及省辖（市）委副书记；6. 省级及中央直辖市的省（市）人民代表议会（相当于省人大、市人大）和人民委员会主席（相当于省长、市长）。

（二）年龄梯段分布。为体现干部队伍的延续性，提案按照越共十二大相关决议要求进行规划，即分三个年龄梯段对战略级干部队伍进行布局，其中50岁以下的占15%—20%，50—60岁占65%—70%，60以上的占5%—10%。同时延续首次进入中央委员会的干部距退休年龄（现行退休年龄为男60岁，女55岁，此次全会提议退休年龄调整至男62岁，女60岁）应在两个任期之内，且至少在一个完整任期内（五年）的推选要求，允许“特殊情况”存在，但须中央委员会投票表决。

（三）具体实施步骤。干部提案分三步走：第一步，至2020年实现决议提案的体制化和具体化，分步骤、有计划在越南党和国家关于干部队伍建设和管理等相关文件及规章制度中加以体现和贯彻落实；完善干部权力监察体制；杜绝跑官要官，遏止党员干部道德作风退化；基本实现省（市）、县各级党委书记异地任职；结合精简各级政府机构，完成全国干部队伍的核查及重组。第二步，至2025年继续完善干部工作相关规章制度、机制及程序，实现标准化、同步化；完全实现省（市）、县各级党委书记异地任职；同时鼓励其他级别干部任命予以效仿；有效阻止防范党员干部道德作风退化、“自我演变”“自我转化”现象；建成与职务 、岗位及能力相称的各级干部队伍。第三步，至2030年建成专业、高效、数量结构合理的各级干部队伍，确保干部梯队有序交接，基本完成战略级领导干部队伍的建设。

三、越南政局未来走向分析

为期6天的越共十二届七中全会虽已闭幕，但越党内围绕高层人事布局及党内肃贪的内部调整博弈仍余音袅袅。全会决定对前中央政治局委员丁罗升给予开除党籍处分；同意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中央检查委员会主任陈国旺卸任中央检查委员会主任职务；任命越共中央检查委员会常务副主任陈锦秀擢升主任；同意增选越南祖国阵线主席（相当于我政协主席）陈清敏及陈锦秀为中央书记处成员。总的来看，七中全会人事布局方向明确亦不乏悬念。

一是越共中央政治局或于年底调整补缺。在七中全会召开前，坊间传闻越共将调整增补几名政治局委员。因为比照惯例，5年前越共十一届七中全会增选了阮善仁、阮氏金银进入中央政治局。但这次全会最终未就中央政治局委员进行调整补缺（丁世兄因健康原因长期病休、丁罗升因贪腐被免去政治局委员），而只是增选了陈锦秀、陈清敏两名中央书记处成员。这样的安排“既意外亦合理”。一方面增补政治局委员需要充分的时间进行前期规划和准备。另一方面，新增补两名中央书记处成员基本符合越共高层人事安排以往作法。具体来讲，陈清敏的前任阮善仁就是在越南祖国阵线主席位置上被推选为政治局委员的，所以陈清敏未来当选政治局委员也是大概率事件。陈国旺辞去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主任职务，以全力抓好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工作，而陈锦秀此前因反腐得力，深得阮富仲、陈国旺信任，故其当选为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主任也并不意外，而该岗位一般也是由中央政治局委员担任，以便加强反腐败工作。综上，越共中央或有可能在年底召开的八中全会对中央政治局委员进行小范围的调整增补，当然不排除还有其他人选。

二是国家主席陈大光的“欲走还留”。此次全会召开前夕，BBC、脸谱等外媒及社交媒体曾一度盛传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可能离任，外界还猜测其接替人选，从胡志明市委书记阮善仁、国会副主席杜伯巳（原为越军总参谋长、大将军衔，主管国会国防安全事务）到总书记阮富仲兼任等种种版本。而在经历一段时间在媒体面前“失踪”之后，陈大光在越共七中全会开幕当天代表政治局主持会议，上述传闻也就 “不攻自破”。在笔者看来，陈大光目前处境微妙。其一，越共中央政治局4月初决定对公安部进行重大改组，这将大大削弱陈大光党内权力及其对公安部的掌控。根据提案，公安部将撤销六大总局（总局长为中将，组织架构为总局—局—处），同时对警卫司令部和机动警察司令部（与总局平级）予以降级；精简重组隶属公安部的新闻报纸、医疗卫生等公立事业单位；撤销合并20个隶属中央直辖市和相关省份的公安消防单位；126个局级单位撤并改为大约60个。可以说，这是越南公安部自成立以来最大力度的一次机构改组。特别是改组将按照“部委到省、省到县”的要求对公安中高层人事进行重新洗牌，势必波及一大批公安将领。这当中一部分人曾多年跟随陈大光，此番改组可谓是断其“左膀右臂”，影响深远。当然，由于涉及面广，牵扯利益深，此番改组将阻力重重，正如越公安部部长苏林近日对外界坦称改组存在一定困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其二，陈大光身体每况愈下且在政治作为上基本属于力不从心。从本次全会现场影像资料研判，陈大光显得比以往更加疲惫和憔悴、脸部浮肿。另据知情人士透露，陈已数次赴日本对困扰其多年的肺部疑难杂症进行抢救和治疗，种种迹象表明其身体健康不容乐观，再加上公安部此次被削权，故现阶段即便他想在政坛上有动作亦属有心无力。其三，陈大光将以“半隐退”的状态继续担任国家主席一职。对于陈大光的去留问题，以越南当前政局来看，阮富仲应该说最有发言权。而阮富仲以稳健执政著称，出于当前政局稳定和反腐需要，他还倡导“人文政治”，故比照越共以往用人、换人标准（如原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丁世兄自2017年8月辞职长期养病，但还保留政治局委员资格），陈大光仍将继续担任国家主席，但基本属于“赋闲养病”状态，至于其所分管的主要工作自然也会交由一些政治局委员予以分担。

三是越南反腐步入“攻坚拉锯”期。随着越南反腐涉入“深水期”，越南公安部等实权部门成为越反腐斗争的重灾区，一批涉贪大案要案逐渐浮出水面，越党内开始出现不同声音、阻力重重，越国内敌对势力更是借机利用新媒体发布各种小道消息攻击抹黑政府。七中全会前后越公安部先后登载了《“透露人事”—七中全会前夕的花招》《歪曲七中全会的“大嘴”现形》两篇文章专门予以回应。文章称一些“敌对势力”和别有有心者利用互联网发布各种涉七中全会不实消息。比如各类针对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中央委员的所谓“控告信”“控告书”。这些材料通过嫁接当前舆论较为关注的涉贪人物如公安部前情报官员兼地产商“铝武”、涉嫌巨额网络赌博案被抓捕的公安部警察总局原总局长潘文永中将、高科技犯罪防控局局长阮清化少将等人的相关信息，甚至仿制加盖单位印章、批阅签字及绝密字样，伪造国家行政机构正式公文以体现“真实性”；一些“专家”“学者”通过外媒“推断”七中全会高层人事安排，甚至提出所谓内定的5名政治局委员候选人名单等等，试图扰乱视听，“七中全会结果表明这些所谓内闻爆料实质上就是歪曲捏造事实”。但上述动态亦表明，在当前越共高举反腐的大旗下，相关大案要案牵涉甚至切断了一些既得利益集团的灰色收入链条，越南围绕腐败与反腐败的斗争将愈演愈烈，特别是针对公安、军队、金融及油气集团等系统的涉贪高官的查处将是越南下阶段强力反腐的重点突破方向。

综观此次越共七中全会，会议全程波澜不惊，并没有像会前外界所盛传的高层博弈暗流涌动，会议基本按步就班审议了干部队伍建设、薪酬改革等涉人事议题，同时也传递出越共将加快党内自我革新步伐、特别是进一步惩治贪腐、整饬党风党纪的强烈信号。鉴于越南革新开放以往更多的是涉及经济领域，且在党内民主方面也进行了一些变革，比如实行国会代表质询制度、一些地方党政“一肩挑”等等，故“稳定”应为越共未来一段时期乃至十三大召开前的优先考量，特别是涉及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调整将更为稳妥慎重（或者说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接班人选），未来将重点通过精简优化机构、加大党内权力监督、改变政绩考核模式等手段“自上而下”重组政治体系，以期逐步完成党内高层人事布局及重新洗牌。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看到越南新的一轮政治改革？时间将会给出答案。至少七中全会在外在层面表明越共正在稳步推进党内自我革新。

作者系中国南海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冯学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