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频繁的军事行动已经使得南海成为中美对抗的最前沿，似乎也正在将南海推向“新冷战”的边缘。从彭斯充满火药味、咄咄逼人的演说以及五角大楼近日对外释放信号，将在南海和台湾海峡密集开展联合军演可以看出，美国似乎有意试探中国的战略底线，南海上空的“冷战”阴影似乎正在形成。

事实上，近日之情形再次印证了一个基本判断：围绕南海的竞争，很可能成为中美结构性矛盾的集中爆发点。

在过去的两年里，特朗普政府对待南海问题虽稍显低调，但其对南海之于美国全球战略重要性的认识明显提升，对在南海所面临的挑战与威胁的认知发生了实质转变。

如果说美国在奥巴马时期清楚地表达了它在南海的所谓“国家利益”关切，那么目前美国已经清楚地将中国在南海的巡航执法、南海岛礁建设及军事设施部署，以及加快推动“南海行为准则”磋商等种种行为，视为对它在亚太地区秩序掌控力的挑战和威胁。

美国的这种威胁认知包括：在南海地区军事力量的压倒性优势遭到削弱、在地区海上规则的制定中被边缘化、其主导的地区多边和双边安全架构面临冲击。美国认为，中国正在从地区力量分布、行为规则、安全架构三个层面“将美国挤出西太平洋”。

基于这种错误的判断，美国通过外交上合纵连横和军事上的强势介入，明显加大在南海的战略投入。从今年上半年以来，美国学界开始提出，特朗普政府应该采取比航行自由更为强硬的措施，以应对中国在南海的“进攻性”举措。这一信号在近日彭斯的公开讲话中再次得到了印证。至于美国未来将采取何种更为强硬的措施，目前尚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即澳大利亚、日本、越南等美国在西太平的盟友和伙伴国将继续支持美国，加大在南海的战略投入和针对中国的竞争筹码。换言之，美国正在通过“印太战略”的框架，打造中美南海对抗中的“美国阵营”。

中国则在不知觉中“被划入”了“新冷战”的另一边，即“中国阵营”。南海对于中国而言，攸关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亦即中国既要维护在南海的领土主权和海域管辖权，又需在南海建立海空攻防体系，并确保南海的能源进口和货物运输通道安全。

在许多战略分析家看来，南海是中国抵御来自东南方向的外部威胁天然水域屏障，同时也是中国向印度洋和太平洋延伸国力，建立确保国土安全第二道屏障的战略通道和重要出海口。

更令人担忧的是，美国在南海频繁的“航行自由行动”，实则正是在挑战中国国内民众的爱国主义情绪底线和政府执政的合法性基础。倘若美国继续步步紧逼，以其所为更加强硬的军事行动来“秀肌肉”，这不仅无法达到让中国退步的目的，更将激起中国国内民众对其抵触甚至敌对心理。中国政府也将不得不采取一切可能手段，以维护领土主权、海洋权益和防务安全的根本利益。

坦率的讲，对于一场在“家门口”的冲突，中国始终处于不利一方，这恐怕也是美国所算准的。

其一，假使中国未能有效制止美军的情报搜集和抵近侦察，还陷入南海冲突的被动局面之中，这不仅将消耗大量的战略资源，还将大大削弱中国在南海地区正在形成的战略有利态势。

其二，即使中国真的将美国排除出南海事务之外，日本、澳大利亚、印度、英国等美国的盟友，也会以维护借航行安全和地区势力均衡为由，机制化在南海部署军事力量，中国在南海地区面临的军事较量对象和压力都将增加。

其三，东盟国家对中国的不信任感和威胁认知将进一步强化，越南、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盟国家很可能会加快、加大采取军备采购，加强东盟内部的安全事务协调与合作，以此作为对中国对地区力量分布平衡破坏的回应。同时，东南亚国家对于与中国在区域经济一体化合作的戒备和排斥心理也将进一步加剧。

从这一层面看，现下摆在中国决策者眼前的选项已经不多。

选项一：寻求中美相互妥协？理论上讲，中国可以向美国提出共同发表致力于保持克制的共识性声明，以约束和限制彼此在南海针锋相对的军事行动。包括：避免开展针对他国的单边、双边、多边军事演习和情报搜集与抵近侦察活动。

但在目前中美对抗持续升级和美国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的背景下，美国对华的自我强化的威胁意识和敌意对抗认知恐怕不会轻易消除，且两国互视对方行动为敌意挑衅，彼此很难在南海建立相互克制的行为规则。

选项二：中国可能迫使美国妥协？理论上来讲，中国可以一方面通过“准则”来稳住东盟，以“准则”为基础建立南海地区多边安全架构，最大程度地减少美国对本地区安全形势的负面冲击；另一方面也可以更多照顾澳大利亚、日本、韩国等域外国家，在南海的航运通道和周边环境安全重大利益关切，以分化其亚太战略根基，逼其就范。

但从东盟和日、澳的战略传统看，美国在南海的军事存在有利于维持地区力量均衡，避免中国单方面主导地区秩序。特别是在东盟和日、澳看来，中国在南海的系列“进攻性”举措，正在使得中美在这一地区的力量天平朝有利于中国的一边倾斜。因此，合纵连横式的“反制策略”，短期内恐不易现实。

选项三：正面反制？因而从目前情形看，留给中国的只剩“正面反制”而已。面对美国的步步紧逼，出于维护国家安全的需要，中国最后能做的就只有增加在南海沿岸地区和岛礁基地的军力部署。

中国对美国在南海武力炫耀保持外交抗议的同时，应该采取更为强硬的反制措施。比如在技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中国应该派遣更多的舰船赴美国控制的战略水道，警告和威慑美国降低在南海的军事行动烈度。

总之，中美两国在南海“冷对抗”越来越有冷战的气息，而如何避免这一双输局面的出现，将是中美两国学者需要认真对待的课题。

此文发表于《联合早报》

作者系中国南海研究院海洋法律与政策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陈相秒